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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背 不上升

   被问到为什么到现在还在学习英语时，卜凡没有像往常一样大方回答，或是启动自我保护机制，飞快运转自己的大脑想出合理的解决方案，他眨了眨眼，扶正了鼻梁上那副平光眼镜，对着镜头字正腔圆的回答，这是个秘密。

    这个过程可能对他来说比较久，久到他都不记得自己下意识去抓岳明辉的手，但那个人只是轻轻捏了他的虎口，再无下文。

   其实也不是记得很清楚，第一次接触英文还要追溯到小学二年级，妈妈经朋友介绍给卜凡报了个英语培训班，这种东西在他那个年级其实不多，卜凡是老二，老大比他大十岁，总归是要更受宠一点的，但其实卜凡后来看，那只不过是变相敷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想。上第一节课老师教简单单词，卜凡专注着盯前排女生扎成一股一股的麻花辫，只记了个大概。后来回去妈妈问他学了些什么，他答不出个所以然，下意识挠着脑袋打哈哈敷衍。那次之后他就没去了，直到一年后他上三年级开始学简单的单词和句子，初中写作文的时候他不会语法，甚至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其实卜凡是学得会的，很多事都是这样，不是能不能，而只是在于他想不想。

    “所以呢，你从高中开始就没有学英语啦？”听完卜凡讲他的学习历程，岳明辉怀着好气去打探他，岳明辉总是很好脾气，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找他，多么麻烦和无趣，他总是耐心的听，一开始李英超黏他，树袋熊似的没事就往岳明辉身上扒拉，他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我们超儿真乖，期间流露的宠溺让卜凡生出了一种他真的是李英超妈妈的错觉。所以卜凡也依葫芦画瓢，妄图以此博得岳明辉的专属宠爱，他至今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似乎也没有必要。

   卜凡摇头，实际意义上他高中只读了一年，那一年里他还把相当一部分时间消磨在学校旁边的小网吧，他和数学老师斗，和屏幕那头的对手斗，和与他抢占资源的大哥斗，还要和自己搏斗，这样的日子过累了卜凡就半推半就的学了。他从十五岁的夏天开始发疯一样的抽条长，被安排到最后一排。上课听讲反倒成了例外，卜凡可以干任何事，现在想想都觉得很酷，他跟岳明辉说自己有次逃课去网吧打游戏，结果正巧被下来巡查的教导主任碰上，他运气好坐在里头，趁着人还没来就躲在桌子下那个小隔间，这才逃过一劫。岳明辉听完卜凡讲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他拍拍卜凡的肩膀，问他你是不是骗我呀，你长这么高怎么钻的进去。

    卜凡这次没有怕岳明辉不信，特地去演示一遍，他盯着岳明辉的眼睛，特别认真诚恳的对他说：真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么？

    类似的对话之后还发生过，在节目上卜凡也郑重其事的问岳明辉相不相信他，岳明辉是没有想过这种事会出现第二次的，他又期待又害怕，好奇心的驱使大过恐惧，对自由的向往又掩埋虚假，矛盾体的对立还是矛盾，始终无法化解。

    他们平时会聊很多，像这样无聊的话题比比皆是，岳明辉就着以前南航老槐树底下的猫都能扯上一晚上，而英语这个话题则开展得无比顺利，也就是那一天，他和岳明辉说完自己高考英语作文只拿了十分后，卜凡问岳明辉，老岳，你，你可以教我英语吗？

     这句话说的磕磕绊绊，就真的跟卜凡念英文一样，岳明辉上一秒还沉浸在可怜的小卜凡面对高考英语长难句无解的苦难中，下一秒本人就把他拉回现实，卜凡看他的眼神好真挚，真的像小狗一样，眼睛湿漉漉的，岳明辉有几秒失神，也忘记问为什么了，轻轻点了头，说：行啊，哥哥教你。

    原本以为是玩笑话，没想到最爱开玩笑的反而当真了。卜凡是个很认真的学生，某种程度上他和岳明辉很像，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的那种，自从说过要学英语以后他就真的有认真去做这件事，先是问了岳明辉学什么好，岳明辉那会儿还在做造型，看有摄像机在拍，觉得有点奇怪，到底还是念叨了一阵。卜凡挺喜欢听岳明辉念叨，北京人说话离不开怎么说呢，次数都快要和卜凡的你知道吗了，他说是觉得奇怪，心里还是喜欢，那点喜爱藏不住，从嘴巴里藏了也会从眼睛溜出来。

     好几年没碰过的东西，再次拾起来卜凡都觉得有点好笑，以前在路上他抓紧一切时间玩手机，从战地到荒野求生，自打那天和岳明辉说过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戒网戒的异常成功，连旁边李英超都感叹：凡哥你明年还得回学校考四级呢嘛！

    类似的问题岳明辉也问过，得到的答案很含糊，那时候卜凡还在对着手机看单词表，他正好看到promise，岳明辉就凑过来，先是看看屏幕，再把脸背过去直接对着卜凡。

    “你给哥哥说说，这是学什么呢这么勤劳？”这句话带着点玩笑意味，卜凡握手机的手都没太稳，他眼前的岳明辉表情无比诚恳，带了隐形眼镜的原因眼睛亮晶晶，嘴唇微微翕合，露出里头编贝似的白牙，他们最近呼吸相闻，具象化到他鼻翼上的小痣也无限放大，时间暂停又加快，那一刻连宇宙里的尘埃都肉眼可见。

    卜凡想，如果不是旁边有工作人员，自己可能会亲他。

     那个问题呗搪塞了过去，卜凡正打哈哈，又凑巧cody老师过来给他补粉底，他见了就跟救命稻草似的，一刻也不停歇。其实卜凡自己也觉得奇怪，很多行为是他的意志，但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所驱使的，卜凡不清楚，他有时候也搞不懂自己的行为，自控原理下的他们都极其脆弱，有时候他看着岳明辉，觉得很陌生又很熟悉，那种感觉跟他一年前刚当练习生那段日子很像，总会无缘无故的鼻子一酸，紧接着就是呼之欲出的眼泪，可是北京不相信泪腺，他也不相信，岳明辉或许相信。最苦的时候岳明辉会抱着卜凡，他比卜凡矮，卜凡就环着岳明辉，他们在练习室的角落里拥抱，也只是拥抱，拥抱比心程实，沉默比花言巧语可靠。

    拍mv的时候卜凡还在念叨那个词，promise,promise,promise，岳明辉被喊去补妆了，旁边的李英超被他唠叨烦了，又不敢造次，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样儿。最后实在忍受不了了只好找舞蹈老师交流去，卜凡有点心不在焉，好几个镜头都没卡好，他和摄影老师道歉，又看见岳明辉走过来了。

     “嘛呢你？”

     “啊…没什么…”

     “超儿跟我说你一直叨叨英语，学疯魔了吧你，别闹啦。”

     “我，我这不没闹吗。”

     八月的时候岳明辉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说是感冒但断断续续也病了一个来月，起因是某天训练完和李振洋出去淋雨，回去的时候太累了没来得及擦干头发，直接倒头就睡。这事儿卜凡觉得自己还得负一部分责任，他那天本来是他们的film day，卜凡用ipad下好了部外国片准备去敲岳明辉的门，敲了一会儿没回，准备开发现里头反锁了，他以为岳明辉睡着了就走了，事实也是这样，岳明辉困的不行，挨着了床就坠入梦乡，醒来后就病的不行，每天咳嗽，听得卜凡心疼，他的同理心很强，强到总认为是自己不对，甚至有时给岳明辉泡药时都会想，如果当时自己坚持敲门或者直接拿了备用钥匙进去，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和卜凡不同，岳明辉看着身体挺结实，以前练了一身腱子肉，现在看着也没什么用，该病还是病。但他这身体底子确实不好，卜凡甚至怀疑岳明辉是不是去英国那两年吹风吹出内伤了，他也是这么想，想着想着就觉得这样不对，他近来矛盾的不行，对岳明辉那点旖旎心思也幻化的七七八八，一面又要学英语，那些单词长相奇怪，共同点是都没有岳明辉好看，但他们经那人口中却又化腐朽为神奇。

    病的那段日子不太好过，他们忙出道舞台，每天成堆的训练，几乎没给喘气的机会，中途还去了趟首尔拍mv。出发前岳明辉跟卜凡打趣，说你这两个月学英语得验收成果了，到时候你给哥哥当翻译。

    说是这么说，他们倒没什么机会，赶鸭子上架似的去弄造型、拍摄，一路急急忙忙，根本没时间实践。卜凡想着去年，也差不多这时候，他和岳明辉来韩国的时候倒是走了很多地方。只不过那个时候穷，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公司出差费给的又不多，去便利店买份可颂都得思忖半天。卜凡不会说英文，就艰难的向店员比手势，岳明辉拿着葡萄汁在旁边笑得肚子疼，到底还是过去搭救了，他刚染了发，淡金色的头发被捋得服服帖帖，还淡淡飘着药水味，卜凡没忍住，凑过去闻，被岳明辉发觉了也不心虚，还顺带调戏似的拨弄了几下岳明辉是头发当玩乐。这种事他经常做，其实挺幼稚，卜凡记得自己小学对喜欢的女生也这么干过，没想到现在还用得上，不过岳明辉不是女的，但卜凡还是挺喜欢他。

    其实卜凡是不会界定感情的，爱有千万种，岳明辉于他而言可以是很多种，拿捏不准，无法定论，艺术生的思维局限着卜凡，他也只好放任自流。

     可岳明辉还是感冒，他咳嗽，握着拳轻轻的咳着，生怕惊扰了别人一样，卜凡有几次半夜被岳明辉的声音弄醒，借着床头的捕梦网发的微弱灯光看岳明辉，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觉得，这个一米八三的男人其实很小很脆弱，他更趋向于多棱魔方，每每卜凡尝试着掰动一面，妄想离更进一步复原，岳明辉却又将新的一面展开在他面前。

    睡不着的日子卜凡拿着手机看岳明辉推荐的app开始没目的的翻着一篇篇课文，英文对他而言快要成为和岳明辉交流的新方式，他像傻子一样用这种特定方式抒发情感，也没有要求回报，一厢情愿的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从excuse me到and he has already been to nearly every country in the world，他突然发现这么久以来自己对游戏的兴趣正逐渐消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I can wait,but my toothache can't.

    彻底入睡前看到这句话，他想着，其实是可以的，很多事是可以等的。

    中秋节那会儿全公司给放假，他们被抓着去录了个视频就没事了。给李英超找的文化课老师赶高铁回家过节，教儿子念书这活儿自然给了岳明辉。

   其实岳明辉没必要这样，这种事时常发生，从二月末大厂比赛换组开始，那次卜凡问他你非得这样吗，岳明辉笑着朝他点头，说非得不可。其实可能更早前就决定了，人是会定性的，岳明辉看上去温温柔柔对谁都好，内里则是头犟的要命的驴儿，一旦决定了十头牛也拉不回，卜凡觉得这样挺好，也挺不好，他这人也有毛病，看不得自己在乎的人受委屈。

   卜凡搬了把椅子过去，他看岳明辉在教李英超语法，从动词不定式到定语从句，主谓宾定状补一股脑往上堆，看得卜凡有点儿晕，他学这么久从来都是学个表皮，比如单词只要知道意思，句子看得懂，大多数时间还是仗着学英语和岳明辉交流，他的依赖越来越深，偏偏岳明辉似乎也喜欢那种感觉，那个人的爱是渐进式的，知分寸识大体，不像卜凡，傻子一样只会一股脑塞过去，但偏偏岳明辉还愿意接。

    “超儿，你看这个，only放在句首如果接的是状语，咱就得倒装对不对，所以你作文这儿没用对，还有这儿，to作的是介词，后面得用进行时…”

   对别人岳明辉总是有极大的耐心，卜凡看岳明辉侧着头给李英超改作文，睫毛扇子似的扑扇着，很好看也很脆弱，他盯的时间有点久，以至于岳明辉回过头看自己时都没反应过来。

   “你看啥呢。”

    卜凡没说话，又掩耳盗铃般指指手机，假装认真学英语。

    “你学这么久了都，下次也跟着超儿一块考试呗我说。”

     “考什么？”

     “就…就做试卷呗，我说你平时英文不是挺六的吗，发微博都天天用英文，哎你还别说，我都差点忘记这事了…”

     岳明辉唠叨着，叨到李英超都烦了，卜凡就凑得更近，他听岳明辉讲课，心下想如果这个人当老师会是什么情状，他会不会有可能真的教自己，会不会？

     这个问题延续了很久，久到卜凡断断续续把新概念1都学完了，电子书翻到最后一页时岳明辉比他都高兴，直接在夜市上蹦跶了起来，也不怕身后突然窜出跟拍的粉丝，他们习惯于在各种时间地点出逃，无论是清晨的首尔还是凌晨三点的洛杉矶，都有他们干过坏事的足迹。

     但卜凡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他学完了一本厚得像砖的课本，背了很多单词，在岳明辉的纠正下甚至发音都得到了极大改善，但他的心好像还是空落落的，不知道为什么。

    那种感觉，就像之后他们在香港，助理失误导致订的房型错误，只得两个大男人窝在小床上凑合，岳明辉还好，卜凡就比他惨，整个人可怜巴巴的缩着，看得岳明辉都笑了。他们睡不着，卜凡不想学英文，岳明辉也没看比赛的性质，于是他们打开电视，看见翡翠台上正放着电影，想起film day已经很久没有如期进行了。

    黑白的画面里那位享誉世界的影帝托着女主角的下巴，在她的嘴旁轻轻点上一颗痣，他说，“要成为演员，你得和他们不一样。”

    结局比想象中好很多，对卜凡来说还是不尽人意，他看着岳明辉，队长大人忙碌一天已经昏昏欲睡，脑袋歪在一旁，嘴里不知道念着什么。卜凡下意识把他捞过来，岳明辉顺势枕在卜凡肩膀上，自然到好像这个动作已经进行了千百遍。

    “会好好教我吗？”

     他突然这么问，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